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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8章 掛星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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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8章 掛星(12)

這幾日不知怎麽回事, 鶴承淵總是避著她,早出晚歸根本見不到人,今日邪宗那些事也該處理完了。

沈知梨躡手躡腳, 去開他的院門,發現門又鎖了!

她蹲在門前又拽又撬折騰了半天, 硬是打不開。

“......”

至於嗎, 防她防到這個地步,從那天用夜鳴香被他發現後,防她和防賊似的。

沒過太久, 越戰越勇的沈知梨拖來個梯子往墻上一架,拎起裙擺爬上屋頂。院子裏的一切沒有動過,就是遭雨水沖的有些混亂,燭燈橫七豎八倒在地上。

在屋裏的鶴承淵, 早便聽見院子傳來一陣鬼鬼祟祟的窸窣聲,隨後門鎖被拽響, 她琢磨了半天沒打開, 最後洩氣, 對著院門踹了一腳,安靜一會兒後, 以為這人識好歹, 離開了, 結果她偷偷摸摸的聲音再次出現了。

“咯吱。”

屋門打開,鶴承淵站在門前, 擡頭一瞧, 就見院子墻檐上趴著一個人。

兩個人四目相對。

鶴承淵:“......”

沈知梨:“......”

她還沒翻下去潛入房中呢。不過也總算是逮著他了, 功夫不負有心人。

“鶴承淵。”她全然沒有做壞事的臉紅心跳,反倒笑嘻嘻給他熱情打了聲招呼。

結果這人不領情, 淡淡掃她一眼,打開院門,當著她面從門洞走了出去。

“誒誒誒,等等,鶴承淵。”沈知梨目睹他頭也不回走了。

正想爬下去追上他時,梯子從旁滑倒,砸在地上,她唯一下墻的路沒了......

走在前方的鶴承淵聞聲腳下一頓。一連幾日的雨,屋頂濕滑不穩,容易失足摔下。

待他回頭時,那人還掛在墻上,笑臉呵呵的對他揮了揮手,指了下地上的梯子,想讓他幫忙架起來。

鶴承淵站於原地,還沒做出決策,餘光便撇見了一道不遠處的人影,他轉過目光,與君辭撞上視線,不知在旁看了多久。

君辭與他相視一眼,隨後收回目光,走到沈知梨所在的墻沿下,仰頭望著沈知梨。

“上面危險,師妹不該爬這麽高。”

他展開雙臂道:“下來,我接住你。”

沈知梨猶豫道:“你將梯子幫我架好就行。”

君辭不容置辯道:“磚瓦濕滑不穩,容易失足。我會接住你。”

沈知梨放眼望向鶴承淵,也不知為何在做出行動前會下意識看向他,他一動不動註視著她,沒有前來的動作。

“師妹。”君辭催促著又喚了一聲。

沈知梨低頭躍了下去,君辭將她穩穩托在懷裏,放她落地後,他詢問道,“可有受傷?”

沈知梨搖搖頭,“沒有。”

“下次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沈知梨還是忍不住掀起星眸註視鶴承淵,他仍然冷漠拋來目光。

君辭順她視線看去,語氣柔和道:“師弟如今是仙首,繁雜之事較多,幾日未歇息。聽聞不久前師妹給師弟買了不少衣裳,明日慶宴,我也該去購一件,師妹若是今日閑悶,不如隨我一同前去。”

沈知梨:“明日慶宴?”

怎麽又沒人告訴她......

君辭:“是,除邪剝去一大要害,這幾日忙於將邪宗掠奪之物歸還各宗,今日徹底處理完,明夜便是宴席。”

他們向府門走去,路過鶴承淵時,沈知梨還是忍不住問道:“鶴承淵,一起......”

哪知,本是要出府的鶴承淵轉頭回了大院。

沈知梨一頭霧水,“......”

她到底哪讓他不開心了,對她忽冷忽熱愛答不理的。

君辭:“走吧,師弟許是累了。”

沈知梨長嘆口氣,與君辭出府買衣裳。

鶴承淵實在叫人琢磨不透。

鶴承淵在院門前駐足,屋子前的木梯倒在一側,他的院墻並不矮,足有兩個她高,地面還有徹夜大雨未幹的水跡,磚瓦亦是濕潮,瓦溝的水流下。

他側身向另一間屋子走去,敲響屋門。

宋安睡眼惺忪抱著他的枕頭,平日高揚的馬尾如今披散在肩,長衫拖地,瞇眼打量站在門外的人,他揉了下眼睛,確認沒看錯,頗感意外。

“鶴承淵?!”

“你來找我睡覺嗎?”腦瓜子還沒轉過來,他側過身,壓著門給他騰位,“進來吧。”

話都拋完了,也沒覺得哪裏不對,說得如此自然。

鶴承淵:“...........”

宋安呆滯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,發現鶴承淵氣壓及低沒有動作,他才意識到一絲不對勁,但遲鈍的腦子還沒跟上,“不是來找我睡覺?那你找我做什麽?”

鶴承淵:“明夜宴席。”

“好,所以今天的覺還能睡嗎?”

“......”

除了睡覺沒有別的了嗎?

鶴承淵忍耐地繼續道:“你有適合的衣裳嗎?”

“我......”有啊......

宋安嗅到商機,及時止言,改口道:“......可以......沒有。”

鶴承淵回身離開,拋下一句,“買衣服。”

宋安兩眼一亮,“你請我嗎?”

“嗯。”

宋安嘴角不自覺上揚,瞌睡都醒了,懷裏的枕頭往床上一拋,以神速洗漱,睡衫都懶得換,抽了條腰帶就追了上去。

立馬諂媚討好道:“師兄人真好,我可以多選幾件嗎?”

“嗯。”

這麽好說話!!!

“買完衣裳能去吃飯嗎?”

“嗯。”

!!!

“吃完飯能去喝小酒嗎?”

“嗯。”

太陽打西邊出來了!!!

......

山雲閣的衣鋪裏,君辭換了幾件衣裳都不合心意,最終在沈知梨的勸說下選中一件水藍波濤紋,矜貴內斂,氣質斐然。君辭面如冠玉,與生俱來的尊貴與孤傲之色,因活躍的浪花紋,而顯得溫文爾雅不少。

他對此甚是滿意,正要付錢時,餘光瞥見門前立著的兩道身影。

宋安撐膝喘著粗氣,胳膊掙紮抽動兩下,對鶴承淵道:“十多家店了,你到底要找哪家。”

他擡眸看向店內,沈知梨正與君辭談笑,似乎沒註意到他們。

君辭惋惜道:“上次沒給師妹買到衣裳,不如師妹去選件喜歡的,明夜宴席可穿。”

沈知梨:“明日宴席,我也能去嗎?”

“自然,師妹已是藥谷之人,慶宴為何不能去?”

那不是宗主慶宴嗎,她只是個小弟子,小弟子都算不上,掛個空名罷了。

沈知梨婉拒道:“不用了,上次那件黃裙我很喜歡。對了,之前你還送了我許多胭脂和首飾,我還沒回禮,這件衣裳雖不及你送的千分之一,但多少能回一些。”

君辭低笑道:“師妹要送我買衣裳,怎會拒絕。”

於是門口兩人就見沈知梨掏出鶴承淵送的錢袋,取出鶴承淵給她的錢,給君辭買了件衣裳。

沈知梨還愉悅地說自己挑選的準沒錯,一扭頭就見到了門前立著的二人。

“......”

笑容一下僵住,默默把錢袋收了起來。

“大師兄和沈大小姐也在。”宋安手肘抵了抵鶴承淵的胳膊,點評起來,“你別說,沈大小姐眼光真不錯,這衣裳很是襯我家大師兄,往日他那青衫雖是有點色,但那紋路死板的很,這件就很不錯,別說他喜歡,我也喜歡。餵,我要件類似的,給我買......”

君辭看向鶴承淵,語氣溫和關心道:“師弟今日不忙嗎?”

沈知梨:“鶴承淵,我上回給你......”

她話才說一半,鶴承淵掃了君辭一眼,板著臉甩過頭又一聲不吭走了。

“???”沈知梨腦子淩亂。

嗯?又走啦???

她還想問買的衣服是不是不喜歡......

他怎麽不穿,需不需要再買一件。

宋安思緒打結,追上鶴承淵,“誒誒誒,師兄你不是買衣服嗎”

鶴承淵大步流星往前走。

宋安本來找衣裳店就找了幾條街,他還以為鶴承淵不喜歡那衣裳店,現在看來是來找人的。好家夥,好巧不巧,遇上沈大小姐拿他的錢送禮。

完了,那他的衣裳豈不是也泡湯了。

“餵餵餵,鶴承淵!你去哪?我衣服還沒買呢。”

“我這衣服還買不買啊,不給我買,我可要倒戈去找我大師兄了。”

前面的人還是沒止步。

“那飯還吃不吃啊!”

“酒還喝不喝啊!餵餵餵!!!你把我騙出來,我早飯都還沒吃呢!我快暈死在大馬路上了!你要扛我走,給我收屍嗎!”

“鶴承淵!!!給我住腳!!!”

宋安扶著老腰,上氣不接下氣喘氣,“餵,我真的走不動了,我要死過去了,鶴承淵!!!”

他在大街上吼來吼去,“小爺陪你這麽久,你現在棄我於不顧!你簡直沒有良心!你再走我就不跟你了!我走了啊我走了啊!我調頭走了啊!”

人群裏的背影走的那麽決絕。

“你以為誰跟著你呢!我可是枯......”

他輕咳一聲,止住了話。

這幾嗓子引來周圍人議論紛紛、指指點點。

宋安回頭看,他已經追了幾條街,大師兄也沒跟來,影都沒了,也沒留他,他還打擾他們逛街了,著實多餘啊。

沒辦法,只好繼續跟上前面的人,他小跑兩步,“鶴......”

鶴承淵驟然回頭盯著他,面上烏雲密布。

宋安立馬止言,小聲道:“......師兄啊......我......餓......”

......時隔不久,宋安手裏多了兩個包子,塞住他叭叭不停的嘴。

宋安:“......”

說好的大餐和漂亮衣服......變成了敷衍的兩個肉包子......

“我就吃這個啊。”

鶴承淵:“嗯。”

宋安嘆口大氣,“你這漫無目的,在這逛什麽?”

鶴承淵橫掃向他。

宋安:“好好好,散步散步。”他難得‘忍痛割愛’遞給鶴承淵一個肉包,“你吃嗎?”

鶴承淵漫步在喧鬧的人群裏,宋安嘆息安慰道:“哎呀,你是沈大小姐的侍從,但是她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嗎?她可是懷淑郡主,雖說你現在是仙首,兩人身份對等,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,你身份比她要厲害。”

他吃完肉包,兩根手指油滋滋的,準備拍鶴承淵身上,被他一個眼神打回,於是在自己身上抹了抹,才拍上他的肩膀,語重心長安撫道:“但是吧,她好像把你當侍從。那侍從......懷淑郡主最不缺的就是侍從......那個......偶爾拿你消遣一下......那,沒有你,也會有其他人......”

鶴承淵:“”

宋安啃了口肉包,繼續道:“沈大小姐對你這個‘下屬’算好的了,她不是給你買了一堆衣服嗎?那衣服提的我重死了。”

鶴承淵眸色沈下,“她帶你給我買衣服?”

宋安咕咚咽下一口哽人的包子,“不......不然呢?不然誰給她當苦力,我一個大藥堂的堂主幹苦力活。”

“你碰了。”

“啊......啊......我,你.....額,那麽多東西沈大小姐扛不動啊。”宋安小心觀察鶴承淵的神情,萬一被知道他蹭了......是不是小命今天要交代在這,“我......那個,你該不會把她買的丟了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宋安:“......”

丟.....丟了好啊,被知道他蹭了,小命估計也丟了。

......

次日夜裏的慶宴,醉仙樓包了場,氣派熱鬧,歌舞升平。

宗主相互寒暄,江無期懶散疏離的很,他若不是為了那兩口酒,這場合壓根不會來。於是這些宗主便將目光鎖定在君辭這個未來的藥谷宗主身上。

君辭帶沈知梨進來時,這幫宗主一窩蜂湧上來。

“君辭公子年少有為。呦,這身衣裳著實好看。”

著實是見到什麽都要扯上幾句。

君辭:“師妹特為今日慶宴贈送於我。”

宗主你一言我一語,“沈小姐眼光獨到,這身衣裳穿別人身上,真是穿不出味來。”

君辭簡單答幾句,怕沈知梨站久了累,“幾位慢聊,我先帶師妹入座。”

宗主:“好好好。”

眾人看著兩人背影,沈知梨與君辭說話時,他會特意偏頭附和。

“郎才女貌,般配至極啊。”

“對對對,般配,甚是般配。”

“仙首。”

身後有人傳來敬聲,眾人紛紛回頭,讓出條道來,已入座的宗主連忙起身,皆是拜禮。

沈知梨剛坐下,左看右看所有人都站著,連江無期和君辭都站著,就她坐得舒服。

她一擡眸就與走來的鶴承淵對上視線,但很快他又移開了。

他依舊身著沈色,衣袍隨他步伐飄逸。

他沒穿她送的衣服......

等她不合群想站時,鶴承淵已經跨上階梯,坐上主座,他輕擡手腕,眾人拜上最後一禮,便入了座。

而這時,沈知梨剛理好被勾住的裙擺,在一眾人坐下時,她“噌”一下站起來,如“旱地拔蔥”似得迷迷糊糊杵在那。

才偷拿起雞腿的宋安一個哆嗦,別過頭來,“你幹嘛?要和師兄幹架啊?”

沈知梨環視一圈,望向鶴承淵時,他眼底的波光一閃而過,又迅速消失無蹤。

她的位置和宋安安排在一處,他們兩個來蹭飯吃的編外人員坐在近門的位置,而君辭與江無期緊挨著主座。

沈知梨低頭坐下來,“我怎麽感覺鶴承淵嘲笑我了,他剛剛好像笑了,但是我坐下之後,他又不笑了,你看到了嗎”

“你老眼昏花了吧。”

宋安放眼過去,鶴承淵還是那副對這仙首之位一點興趣沒有的死面孔。他不想坐,給他坐坐多好......做仙首以後就讓師父給他敬酒,讓他把好酒全部貢獻上來。

心裏的笑,直接賊眉鼠眼掛在了臉上,下一刻腦袋就挨了一巴掌。

沈知梨:“你鬼笑什麽?他們都看過來了。”

宋安擡頭一看,安靜的大殿裏,就回蕩他的奸笑。

“......”

丟人現眼。

兩個人默默把頭埋下去。

宋安:“分明是你引來的目光。”

“是你的奸笑。”

眾人對鶴承淵敬過酒後,這慶宴就算正式開始。

起初還是典雅彈奏兩曲,助各宗主互談,結果沒過多久,幾十位頭戴簪花,身著輕逸舞衣的舞姬入了殿,赤足點地,腳踝與腰際的鈴鐺清脆悅耳。

身姿曼妙,舞姿嫵媚。

沈知梨吃了兩口花酥,停下來,望向鶴承淵,他百無聊賴望著那些女子喝茶。

“......”

她手肘抵了下旁邊狼吞虎咽大吃大喝的宋安,“你怎麽不看姑娘跳舞。”

宋安擡頭隨意瞟了眼,“左邊女子氣虛,右邊女子風濕。”

說完又低頭塞吃的,順便叮囑沈知梨一句,“不要總是赤腳,容易染濕寒。”

“”

她讓他看病了嗎?

沈知梨一把奪走他的酒,咬牙切齒道:“姑娘不好看嗎?”

宋安:“我的酒!都灑出來了!”

沈知梨皮笑肉不笑,“都看姑娘,你為什麽不看?”

“你有病吧沈大小姐,你看大師兄看了嗎?他忙著應酬那些老宗主。你看師父看了嗎?他忙著喝他的酒,生怕酒長腿跑了。”

那鶴承淵為什麽看了!

沈知梨瞇起眼道:“那不是還有人看了。”

“他們看了關我什麽事?你又抽風了?”宋安伸手去奪酒,被沈知梨拿走。

鶴承淵轉過目光,目不轉睛盯著靠門桌子邊兩個人打打鬧鬧,把宋安和她丟那,就是怕她悶了,結果現在不是去悶,是玩開心了。

沈知梨餘光瞟到什麽,側首看去時,鶴承淵又轉過了頭。

她怎麽老感覺有人盯著她......

沈知梨把酒丟回給宋安,面前的美食也不知為何,讓她一點胃口都沒有,她註視著鶴承淵。

那股被盯得發毛的灼燒感消失了。

這些姑娘不用想就知道是送給他的。

鶴承淵面無表情坐在主座上,美食擺在面前,也是毫無胃口,餘光掃向沈知梨的方向,淡淡喝了一杯又一杯茶。

她灌了好幾杯酒,甚至還拉著宋安舉杯,雙頰通紅。

然而等沈知梨望過去時,鶴承淵及時捕捉她的動作,別過了頭,為自己添酒,等她移開目光,他望著酒,終究是放棄了醉人的酒,端起使人清醒的茶。

沈知梨抓起杯子又給自己灌了一杯。

那些姑娘家就長的這麽好看嗎!再說了宴席有必要找一堆姑娘來跳舞嗎!都要舞到他面前了!!!

沈知梨一把搶過宋安的酒,往自己杯裏倒。

宋安詫異道:“沈大小姐這麽厲害?比我還能喝?誒不對!這是我的酒啊!你搶我的做什麽!”

他伸手去搶她的,發現她那一壇已經空了。

“把酒還我!把我的酒還給我!”

沈知梨兩只眼睛撐得圓鼓鼓的。

姑娘的紗袖甩到鶴承淵桌上了!太不文明了!這還能吃嗎!

甩他胳膊上啦!!!!!!撒手!

勾他酒壺上了........

姑娘給他倒酒了!!!

不知是不是酒沖上腦,沈知梨感覺自己胸口堵著一股氣,腦子像架在火上烤,整個人又熱又煩躁。

有宗主獻殷勤道:“這可是從山雲閣找來最好的舞姬......”

沈知梨覺得乏味極了,全是各個宗主的彩虹屁,耳邊吵得人不清凈。

宋安:“酒酒酒......”

她把酒往桌上一摁,獨自起身朝外走了。

“餵,你去哪?”宋安本是要追上去,晃了晃手裏的酒壇,還有一部分,他選擇留下來把酒喝完,別浪費了。

主座上的鶴承淵蹙起眉頭,舞姬的薄紗在他桌上掃來掃去,本來就沒食欲,現下更是沒了胃口。

舞姬擋住了他的視線,等他再擡眼時,宋安旁邊的位置空了。

他不由滯住,而這時君辭起身跟了出去。

舞姬在一旁甩著鈴鐺,俯身倒酒,那雙手甚至要勾搭上來。

那宗主還在自顧自道:“仙首,這可是花魁......”

話音未落,鶴承淵覺得耳邊吵的煩,一把刀就這樣架人脖子上了,頓時殿裏鴉雀無聲,眾人屏氣凝神不敢動彈。

“滾下去。”

宗主:“仙首......”

鶴承淵:“需要我,再說一次?”

舞姬本還想勾搭一二,霎時花容失色,收起薄紗,連滾帶爬離他八丈遠。

江無期低笑一聲,視線掃過宋安與君辭空蕩蕩的位置,打圓場道:“修仙之人,清心寡欲,大夥繼續繼續,把鈴鐺拆了,靠邊蹦去。”

他擡手指揮道:“蹦跶啊,蹦起來蹦起來,本就是為了慶宴,開心最重要,要蹦也要選對人不是。對了,再上兩壺酒來。”

大夥也是察言觀色,不敢私動。鶴承淵凝視江無期,他醉醺醺舉起空的酒壇晃了晃,鶴承淵才微擡下顎示意他們繼續,給江無期送酒。

沈知梨來到醉仙樓的小池塘邊,尋了個清凈地,拾起根小木棍專註戳魚玩。

腳步聲停在她身邊都沒註意。君辭:“師妹乏了嗎?”

沈知梨嚇了一跳,木棍脫手,差點腦子發昏栽下去,君辭眼疾手快撈住她的胳膊,伸手入水幫她把小木棍撿起,甩了甩水遞回給她。

“多謝。”

君辭與她蹲在一塊,“喝那麽多酒,蹲著容易出事,尤其是小溪邊。”

沈知梨側頭過去,君辭的目光映著柔月,淺淺勾起眼角,“你不是也喝了嗎?蹲著也容易出事。”

君辭低笑未答,“師妹怎麽出來了?”

沈知梨托腮道:“不喜歡......”

“小魚好玩嗎?”

“還行。”

“師妹喜歡?”

“談不上喜歡,就是解悶。”

夜風扇動柳樹,垂枝攪亂溪面,倒映的月色波光粼粼。

許久後,君辭才道:“師妹可知師弟並沒有失憶,他記得你們在餘江發生過的一切。”

或許沒有失憶,或許失憶記起。

沈知梨攪著水旋渦,小金魚誤入旋渦,轉了兩圈,暈乎乎的找不到方向,她腦子裏的陰霾一下煙消雲散,剌著水給小魚指方向,心情也好了些許,“知道。”

“知道你為何......”

“因為其實......也並不是很重要。”

欺騙也好,利用也好,她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在他手裏活下去,後面也是為了給他治眼解毒。

藥谷也有心收他,剩下的不過都是順其自然,他信不過任何人,他有他自己的方式,既然如此,其實目的一樣,剩下的也不是很重要了。

君辭:“師妹不喜歡這地方,不如我們回去,宗主慶宴確實乏味。”

他命人送了些吃食去府裏。

宋安喝完酒後還不見沈知梨和君辭回來,坐著沒意思,他也起身走了。

他走沒多久,江無期也喝得煩,這些宗主有一搭沒一搭來他旁邊念經。

“江谷主啊,禁藥原來是場誤會,這傀儡師肯定是受邪宗指使,幸好啊誤會解開了,邪宗和傀儡師都除了。”

“是啊是啊,江谷主來來來敬你一杯,日後我等便與谷主......”

江無期聽得腦袋大,開始攀關系了,他最不喜歡處理這些事,起身就走,“你們慢喝。”

“谷主,谷主?江谷主?”

藥谷的人全走了,把鶴承淵一個人丟在這。

江無期回到府裏就發現,這還有個暢快的局,宋安拿著鏟子在院裏挖啊挖。

“哈哈哈,快快快,趁師父不在,快!咱們喝了,哎呀,早知道你們在這喝這麽開心,我去那瞎湊什麽熱鬧。”

“哈哈哈,師父他不在......”

江無期抄起棍子站在他身後。

“啊啊啊啊啊!!!師父!師父你你你你!你老人家!怎麽在這!”宋安像個踩腳的兔子,蹦半尺高,跟見鬼了一樣,酒都拋飛了。

幸虧江無期眼疾手快,接到手裏,不然一壇好酒就毀了。

“好啊!混小子!為師來這麽久不拿出來,現在還想偷喝!”

宋安掉頭就跑,兩條腿跑再快也沒江無期甩的棍子快,那棍子不偏不倚打在他的屁股上。

“嗷!”

宋安捂著屁股閃到屋裏,躲到君辭旁邊尋求庇護。

沈知梨已經兩眼冒星了,傻呵呵的嘲笑他。

藥谷弟子湊在一起喝得不亦樂乎,大口吃肉大口喝酒,比烏煙瘴氣的慶宴舒服多了。

宋安喝高了,拉著幾個藥谷弟子開始載歌載舞,非說沒有姑娘跳舞,他就給大夥舞一個,他跳的比那些姑娘跳的好多了。

舞了一會兒,他又覺得師兄弟跳的沒他好,把人掀出去,取出他之前買的鈴鐺腰帶,綁在胳膊上,挽起劍花,少年的高馬尾肆意飛揚,鈴鐺收揚有勁。

被“遺棄”的鶴承淵剛入屋就瞧見了他們一派祥和的模樣,香醇的酒香在屋子裏蔓延,一個兩個頂張紅臉,腿腳不利索,東倒西歪,秀劍花搶一朵花瓣都掉光禿頭的大紅花,非要當魁首。

阿紫在下頭暈乎乎的拍手捧場。

沈知梨瞇起眼一瞧,好幾個鶴承淵在眼前晃動,她揚起唇來,“君辭,你怎麽變成鶴承淵了?”

鶴承淵止步望過去,沈知梨旁邊坐著君辭,他難得失態,喝得有些多,安靜坐在她旁邊給自己倒酒,酒都倒歪了,撒在桌子上。

沈知梨迷迷糊糊,兩眼迷離,手指錯位指向鶴承淵,還在嘀咕著,“鶴、承、淵.......君辭變成鶴承淵了。”

鶴承淵順她手指方向轉過頭,後頭兩個人你追我趕,“......”

“究竟是君辭還是鶴承淵,給我摸摸臉我看看,我一摸!就知道了!嘿嘿,摸摸......”

她要把夜鳴香撒他臉上!

宋安聞聲來,一把將鶴承淵勾走,拉到他的位置上去,“師弟!我!就是你的兄長!不對,我是師父!”

趴桌上的江無期噌起腦袋,“誰!誰喊我!”

“.......”

沒人應答,他又一頭栽下去了,抱著酒壇子,睡一會兒爬起來喝一口,靠著慢慢滑落,又睡一會兒,又喝一口。

宋安粘在鶴承淵肩膀旁,濃烈的酒味往他身上噴灑,“師......不對,師兄,那宗主慶宴還沒結束呢,你怎麽回來這麽早,不主持大局了?”

“來來來!喝酒!今天我請你!喝!”

鶴承淵:“........”

他輕易掰開他纏著的胳膊,把人甩到一邊,“不喝。”

在一堆酒裏找到壺茶也是不容易,他坐在一幫酒鬼中閑情逸致喝著茶,視線不受控制鎖住沈知梨。

他克制移開,可過一會兒,又不自覺粘了上去。

越是如此,茶便越像酒,喝了一杯又一杯,越發的清醒,越發的失控。

沈知梨喝得爛醉,君辭給自己灌了幾杯茶清醒幾分後,又給沈知梨倒茶。

沈知梨握起茶杯,眼前重影疊疊,她沒接穩,茶水潑灑而出,失手倒在了君辭的新衣服上,留上深色難以洗凈的茶漬。

“對不起.....我......”

鎖住沈知梨的視線,微不可查輕揚。

這還沒亮一會兒,就因接下來的畫面暗下去了。

沈知梨腦袋一歪,君辭急忙接住她,她就這樣倒人懷裏了。

鶴承淵揚起頭將茶一飲而盡,腦海裏是今日入殿時,那些宗主談論的,他們二人郎才女貌,一對佳人!

幾個字輕輕松松填滿了他的腦海,令他沈悶,腦子發脹,酒熏如同帶刺般毫無阻礙紮滿全身。

宋安:“喝酒喝酒。”

“不喝。”鶴承淵把人推開,繼續灌茶,

君辭攙扶沈知梨回屋,離開了他的視線,鶴承淵屁股才擡起來,就被宋安摁了下去。

宋安翹起只眼,看著那兩人,這不是好時候!!!

已經喝得爛醉如泥的人,也不忘給自己的大師兄制造獨處機會。

“放心,放心,大師兄不會是那種.......嗝......乘其不備的小人。”他給鶴承淵奉的酒被退回,本是想拍自己胸鋪保證,結果忘了手上有酒,下意識就用另一只勾上鶴承淵脖子的手拍鶴承淵的胸膛,“呦......我胸口這麽結實了哈哈哈哈哈.......”

“.......”鶴承淵臉黑下去,一掌掀飛他。

耳邊清凈了,獨坐一桌,茶是悶了一口又一口,心裏是越來越難以平覆的暴躁。

失控的感覺,令他氣惱。

許久都不見君辭回來,將近一個時辰了!

此地酒味太濃,又吵又鬧,耳根不清凈。

鶴承淵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放,起身離開。門前時,君辭正巧從沈知梨的房中走出回了他自己的房,腳步虛浮,領口褶皺。

宋安爬在地上,伸直胳膊,兩腿在地上原地撲騰,“師兄啊!嘔......”

沒過多久他就忘了自己要做什麽來著,轉頭又去喝酒了。

鶴承淵看了眼沈知梨燭光熄滅的屋子,沈默了會兒,心裏怪異,腳步往那走了兩步,又被抑制住,回了頭,箭步如飛甚至有著一絲逃離之意,返回自己房中,關閉了所有門窗。

她如何......與他有什麽關系。

他走向衣櫥,打開櫃門,裏面整整齊齊擺放著她送的衣裳,他楞了一秒,看向另一個關閉的櫃子......

櫃子早已被他分了類,他原先的衣服在旁邊櫃中。

原來他也有一件玄色波濤紋的睡衫......比君辭還早擁有......

窗外電閃雷鳴,有了下雨的趨勢,屋子裏昏暗無光,獨留一扇大敞的窗,院外是滿地倒著的燭盞,這樣的夜又吵又寂,如此雜亂。

電光閃亮屋子,沐浴完半靠在床頭的人,低垂頭註視手中那把鋒利的刃刀,仿佛凝固在那,鬢角的發被風拂動,他擡起眸來,眸色低沈,暗不見底,下顎繃緊,周圍籠罩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。

忽然,一道利雷而下,白光駭人,在夜色裏不安定,它劈中府裏一顆老樹,聲勢浩大。

這個時間,整個府裏僅剩唯一清醒的人,可也是最不清醒的人。

一團亂麻,茶酒交雜縈繞心頭,仿徨就像一張拽他入湖底捋不順,扯不掉的網。

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麽,目的是什麽,可越清醒越迷茫,於是究竟要什麽他自己也不再知道。

矛盾不清,雜亂不明。

玄色身影離開了屋子,波濤紋隨蔓延在雲際的紫電不斷翻湧。

院子裏已經安靜,雷聲都轟不醒。

“咯吱——”

房門打開一道縫,悠長的影子拉進屋裏,電光石火閃在烏雲滾滾間,背後風聲呼嘯,他的發與衣擺被掀起,像有股無形的力,把他推進屋內。

光照之處,一瓶夜鳴香擺在顯眼的位置。

他怔怔盯著,一雙眸子戾氣深重。

一個時辰......

床榻上的人蠕動,被子窸窣。長腿跨進屋子,反手將門關閉落鎖。

他手背推開飄動的紗幔,床上的人臉泛紅暈,皺著眉頭,雷聲震入房中,她瑟縮揪著被褥埋住口鼻,睡得不安穩,不知是不是做噩夢。

身影在她床邊楞了很久,直到又一道雷將他炸醒,刀冒寒光,意識回歸,他不悅顰起眉頭。

萬劫不覆......是他不可踏錯......

這個從不會動搖的答案......停頓了......

他曲起條腿跪架上床,俯身不敢再多遲疑,迅速把刀抵上她的脖頸。

很堅定......

這一刀下去,她就會沒命,那麽所有不對勁,所有波動,所有失去控制的都將回歸原位,都將消失無蹤。

雷聲轟鳴,風聲躁動,最適合殺人拋屍的夜晚,他的刀頓住了。

突然,皺著眉頭做噩夢的人因刀涼,動了一下。心臟猛得揪住,手比大腦快一步,略顯慌張無措收回了刀。

跪在床沿的膝剛往回退了些,逃離之勢還沒生出。忽然,醉得不省人事的人伸出爪子,一把攥住他的手腕,輕輕一扯就把人拉上了床。

雷聲與“咣當”脫手的刀不約而同響起,紗幔驚動飛舞,窗外大雨因聲而落。

鶴承淵心懸在半空滯住,大腦一片空白。

沈知梨扒住他,往他身上不滿足蹭去燥熱的酒熏,嘴中含糊不清呢喃道:“就摸一下嘛,給我摸摸。”

碰到鶴承淵後,她緊皺的眉頭解開了,嘴角都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。

“......”

她的發鋪散在他身上,一手攥著他的手腕,柔軟的身子就這麽壓了上來,另一只手抱在他的背後,腦袋在他胸口蹭來蹭去,松散的領口被腦袋鉆開。

鶴承淵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,木訥盯著天花板,還沒回過神來。

一股淡香傳入他的鼻腔。

她沐浴了!

鶴承淵擰起眉,當下便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怒意,去掰她的手,才把人扒開,她又貼上來,嘟囔著。

“摸一下,摸一下嘛鶴承淵......”

聲音摻著酥麻的酒味,軟綿綿好比揉紗,繞著人扯不開。

“......”鶴承淵停止掰她的手。

原來不是做噩夢,是因為沒摸到他而犯愁。

沈知梨昏昏沈沈一把掀開被子,把人往被子裏拖。

“我的我的......要......摸摸......給我摸一下......”

她的手在他臉上胡亂摸著,一點點往下探進他的領口,穿過衣裳把人抱住。

“沈......知梨......”鶴承淵沒來由的燥熱,肌膚相觸,她手心觸的地方像火灼,滾燙的嚇人。

電光從窗戶縫隙閃亮屋子,借著光線,他驟然發現她脖子淡淡的紅跡,於是直勾勾盯住,直到又一道電來,才確定那是鐵鏈所扯的傷。

兩道電閃,相隔明明很近,卻是熬人。

驟雨沖刷,劈裏啪啦敲擊。

沈知梨抱到人後,眉頭舒展,恨不得鉆人骨頭裏去,她用力把人攬入懷中,他的唇就這樣猝不及防貼上她的鎖骨,因她睡的不老實,領口早已敞了一半。

鶴承淵心跳漏了一拍,拽住她的胳膊動了兩下,試圖掙脫,然而她的力道加大緊箍著他,他的掌心包裹她的小臂,卻是怎麽推......都推不開......

有時候不得不承認,若隱若現淡淡勾人的荼蘼花香比夜鳴香更容易蝕骨亂心。

鶴承淵貼在鎖骨呼吸加重,主動湊了過去,碰觸她的脖頸,脈搏在唇瓣跳動,他張開唇下意識想咬,卻在落口剎那,將其輕輕含住......

雨滴催促。不知足停留於此,他吻過她的傷痕,像淡酒侵蝕神經,昏昏沈沈,又像花香繞耳,逐漸沈淪。

他松開她的小臂,摟住她的腰肢,一點點往上廝磨留下屬於他的痕跡,熱氣噴灑在脖頸,沈知梨覺得癢便揚起頭來,這更方便作惡了,他蹭到她的耳後嗅夠淡香,逐漸上癮,鼻尖滑過耳垂,吻上她的眉眼,再到臉頰。

她嘀嘀咕咕呢喃著,他望著她垂下的眼睫,又將目光移向她蠕動的紅唇,短暫停頓後,閉上眼在她勾笑的嘴角落下溫柔的一吻。

他做出了選擇,甘願沈淪於此,萬劫不覆,生死不論。

“鶴承淵......腰還疼嗎?”

幽黑的眼底,潭水攪動,鶴承淵:“不疼。”

她會關心他的傷......

下一刻不安分的腳,一點不客氣往他腰上一架,把他纏住,怕他跑了似的,整個人扒在他身上,沈知梨調整舒服的姿勢,抱住他的腦袋,摁到鎖骨下抱著睡,下巴枕在他的發端。

鶴承淵:“.......”

她平穩的呼吸響起,想必這個姿勢讓她覺得舒服......

外頭雷聲截止,雨滴助眠,由她去了,抱著她埋頭睡去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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